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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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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對方是以太上皇的身份說的這話,裴清泓也便伸手去借對方衣裳。本應該是旖旎無比的事情,但他的面色實在是正經,手指絕不逾越一分,太叔瀾便是有心制造氣氛,奈何他不配合,等著裴清泓為他把那幅甚是沈重的兵甲穿好,他很快地把手收回來,又試圖坐得離太上皇更遠一點。

不過他遠離的舉動顯然沒有成功,被冰冷的盔甲包裹住的手臂搭在了他的手上,太上皇修長的手指緊握住他拿開的那只手,十指緊緊相扣。

顧忌著對方太上皇的身份,裴清泓只是稍稍用了幾分的力道,自然是掙脫不開。太叔瀾又把握住他的那只手握緊了幾分,他清亮的眼眸中浮現薄怒,但也不敢真的發怒,聲音不由得帶了分委屈:“你就這般不願意見我?”

裴清泓又加重了力道,另一只空出來的手用力地將太上皇的手指一根根地掰開,把對方白皙的手上抓出紅印,見對方還是不放手,他又狠狠心,用了八成的力度,硬是把自己的手從對方手中抽了回來,他垂下眼瞼,掩蓋眼眸中的覆雜神色:“還請陛下自重。”

太叔瀾看著自己的手,他的皮膚很白,掐出來的印子在上頭尤為明顯,看上去很有幾分猙獰,他默默的把手擱在裴清泓的膝蓋上,烏黑的眼珠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對方俊雅的面孔。和他冷戰了這麽些天,裴清泓氣色仍舊很好,除了談話的那一日對方看起來不怎麽如意,從那天到現在,裴清泓似乎沒有為和他分開太傷心過。

一方面他覺得高興,因為裴清泓能夠身體安康,另一方面他又覺得失落,因為對方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難過不舍。他湊了過去,穿著兵甲的身體堵住裴清泓移動的去路,他從位置上挪下來,屈膝蹲在那裏,那只有紅印的手還擱在原處,另一只手把腦袋上束發的玉冠和簪子拿了下來,早上常秀給梳好的頭發瞬間披散下來。

裴清泓看著一只手往自個的眼前湊,面前的人語調還軟得很,一點也不像那個殺伐果斷,習慣發號施令的君王:“你把我的手給弄疼了,替我束發吧。”

裴清泓低下頭看著這一張面孔,裴家家教甚嚴,能夠進入裴府拜訪的人很是有限,也正因如此,這文武百官中見過蘭瑉的人屈指可數。先前的太上皇和蘭瑉若是說容貌只有五成像,現在看來便有七分。

在這樣的一張面孔上看到屬於蘭瑉的神色,他心中感覺十分微妙,目光只是在印子上掃過一眼,便回到太叔瀾的臉上,他並不去接那束發的木簪,也沒有為太上皇戴上頭盔的打算,右手輕輕的搭上對方的臉,手指在那張比常人要白了幾分的面上游走:“微臣有個問題想知道,陛下對著微臣的這張面孔,可是真容?”

“自然是真容,只是做了些許修飾。孤原本就沒想著要一直戴著面具,只是先前習慣了,這面具也沒你們容易除掉。”他當然還有其他的顧慮,要是一點點的改變面容,朝臣自然不會覺得有多奇怪,但是全部除掉面上的遮掩物,那變化太大,有些人就會開始鬧騰找麻煩。

雖然說處理這些人不難,但是總這麽折騰,他也是會生出厭煩之心的,太叔瀾很是討厭麻煩。在和裴清泓吵過一頓之後,他就把面上的那張薄薄的面具給摘了下來,易容之術並不一定非要依靠面具,在這些日子來,他的容貌一直在做輕微的變動。

裴清泓也是今日仔一看成驚覺,除了太上皇該有的威嚴神情和蘭瑉不一樣,其他地方兩個人的面容已經有九成相似了。

只可惜這樣的變化他並沒有放在心上,他每日上朝的時候,也只是匯報完自己需要例行匯報的東西,便是必須擡頭看著上面那一位的時候,他的目光也是凝聚在小皇帝的臉上,太叔瀾就是有心發作,卻也沒有合適的理由,若不是這一次的出征,他們兩個還真沒有機會這樣親密的共處一室。

對上青年那雙和蘭瑉像極了的桃花眼,他把那只觸碰過對方臉的手收了回來,然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聲音又恢覆成原先的客套公式化:“陛下還是快些起來,微臣承受不起。這束發之事,微臣手藝糙的很,怕不小心傷著了龍體,微臣實在是不敢輕舉妄動。”

“你先前給我束發的時候,怎麽不說這種話?為我束發這事情也是你自個說的,你讓我習慣了你幫我打理這一切,又要我換做旁人去做這種事情,裴清泓,你不覺得自個實在是太狠心?!”

他這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態度實在是教太上皇心裏頭不由生出幾分怨懟之意,他能夠表現柔軟一面的時候就是使用蘭瑉身份的時候,以蘭瑉的身份,他與對方做了許多他絕對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個會做出來的事情,結果在享受了一切的照顧之後,對方要生生的把這給出來的一切全部抽離出去。這叫他如何受得了。

裴清泓語氣很是平靜:“我記得,我和蘭家的公子已然和離,既然斷了,那就斷幹凈些,有些事情,我也希望對方能夠忘了。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即使見了,也是陌路。”

青年自然是不肯認:“那和離書都被我撕了,裴家的族譜上,蘭瑉也仍舊是裴清泓的妻,哪裏來的橋歸路歸路一說。更何況,天底下誰不知,這婚事是裴家二郎自個求來的,他求娶的男妻,又許了一心人,便沒道理以無後之罪休了他的妻子,只要蘭家公子未犯下其餘六處,這和離之事也未到官府留下備查錄,和離便是妄言做不得數。”

見他面上還是冷冷清清的樣子,太叔瀾抓起對方的手,作勢要在上頭狠狠的咬一口,結果到真正動嘴的時候也只是在那修長如玉的手的手背上落下一圈淺淺的牙印,“不管是做太叔瀾或者是蘭瑉,從來都是孤不要別人的東西,沒有別人不要孤的。你給了那麽多,結果你說不要就不要了,天底下哪有那麽便宜的好事?”

“蘭瑉是蘭瑉,陛下是陛下。陛下歸為九五之尊,容貌氣度又是非凡,這天底下願意真心對陛下好的人多的是,若是陛下真念著微臣的好,那就放過微臣便是。微臣不願意給了,陛下又何必要強求?”裴清泓不自在地把那只手縮回寬大的袖袍,他的的容色稍有觸動,但並沒有改變自個主意的打算。

“他們願意給,那也得我肯要,你當我是什麽人了?”太叔瀾見他神色松動,心中帶了幾分欣喜之意,仍舊是維持著那個不是很舒服的姿勢蹲在那裏,趁熱打鐵道。

“何必呢?”裴清泓閉了閉眼,又重新睜開,眼裏又恢覆清明,不帶一點兒動搖:“我是什麽樣的人,我想子玨最是清楚不過。上一次我以為我已然是談得很清楚,可不曾想,陛下卻還是死不了這一遭的心。我原以為,陛下會懂,但現在想來,陛下是一丁點都不懂。”

“我確實不懂,不懂沐之怎麽能這般硬下心腸,你見路邊的老弱婦孺尚有憐憫之意,在這間事情上,難道就不能憐憫我一回?孤便是做了天大的錯事,也不曾向誰服個軟,沐之既然對我有情意,又為何不能在這事上松一回口?”他頓了頓,又接著道,“江山社稷的繼承人,我另有安排,但我可以答應你,我絕不立後,也不會娶妃。你若是怕沒個捧火盆的,咱們可以把你大哥的孩子抱過來養,說起來榮欣也是皇室血脈,要是實在不行,孤找個和咱們相似的賜給你的兄長,總能生出來像我們兩個的孩子……”

裴清泓終究是忍無可忍地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我記得,就在小半個月之前,我在裴府於我的妻子蘭瑉進行了一場交流,我寫了和離書,卻被他撕了。當初我動了娶妻之意,一是為著裴府家業有人打理,二是為著能夠有個陪我並肩走向去的伴。我的要求不高,男子之間締結的姻緣也比男女之間艱難以便許多。我也沒有什麽特別拿得出手的東西,惟願一顆真心,以換取真心。臣的妻子,是蘭家的公子,他找的媒婆,給臣遞上的他的畫像先向我裴府提的親,臣三媒六娉娶回府中的人。臣妻性格和微臣想象中的一般好。”

說到此處的時候,他頓了頓,聲音有些艱澀,但是還是接著把話說了下去:“大婚洞房夜,微臣不曉得自個整整昏睡了一日,再後幾日他與微臣說,是下了迷藥,因為他怕疼,心中有陰影,吃不得這苦頭。臣放下心結,也試著去解了他的心結,可不曾想,這借口本是因為陛下邁不過去的一道坎,也是一個為了掩蓋謊言編出來的謊言。臣便接著與臣妻相處,感情漸篤,然後突然有一日,微臣得知,臣妻還有另一個身份,便是高高在上的太上皇,這事實聽起來雖然荒謬可笑,可所有的證據都在告訴微臣,這就是微臣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微臣想了很多,也想了挺久,陛下為了最初的那個謊言,編織了一個又一個的謊。臣覺得,那份感情是美的,可是它也是建立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之上的。”

裴清泓把對方的那只手擱在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地開口:“微臣這一處,也是肉長的,也會疼。微臣膽子也不如陛下想的又那麽大,即使微臣原諒了,那又能如何?您要我欺騙自己,可偏偏微臣最不擅長的就是自欺欺人。您是要教微臣每一日要擔心微臣的心上人會不會突然變成另一幅面孔。我會忍不住的想,到底他說的,那一句話是假話,那一句是真話,那些綿綿的情意,下頭又是不是淬了致命的毒藥,便是臣的妻子也說不清楚,對我到底撒了多少句謊吧,即便是他真的是想明白了,不撒謊了,可臣已經沒辦法信他了。”

他看著太上皇的面孔,對方不說話,但裴清泓知道他在聽:“信任沒了,再多的愛也會被消磨完。我也不是鐵打的人,會覺得累的。與其接下去折磨自己,微臣覺得,還不如早早的斷了的好。微臣還希望陛下能夠明白一個道理,微臣能夠接受蘭瑉做的我的妻子,因為蘭瑉能夠和臣站在一起,而微臣之所以不能接受陛下,是因為陛下是天子,高高在上。我沒辦法告訴自己蘭瑉和太上皇是兩個人,又時時刻刻的告訴自己他們在身份上確確實實的就是兩個人。”

說到這裏的時候,裴清泓的話語裏更添惆悵之意:“若是你非要強求,我能夠給的,怕是也只有對陛下的恭敬之意。一個對你永遠都恭恭敬敬的丈夫,陛下還想要嗎?陛下可能覺得,那些謊言並不重要,陛下也覺得,也無論您是抱著什麽心思進的裴家,只要裴家好好的,那一切都不重要。”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的聲音猛然拔高:“陛下覺得這一些都不重要,它們並不值得計較。可我覺得它們重要!可我在乎!我也沒有辦法不去計較!“馬車在這個時候挺了下來,他把那根簪子放到頭盔邊上,“若是陛下真對臣還存有情意,就允許臣和蘭瑉斷了吧,微臣覺得心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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